道歉

“打到我服。”林墨沈默默念了一遍。

“怎麽樣，怕嗎？其實說實話，雖然我沒文化，但我也挺尊敬老師的，要不然你從我下面鉆過去，我今天就放了你？”朱元咧嘴一笑，站在人群外面叉開兩條腿，他從包包裏摸出一根點上，瞇了瞇眼睛，蔑視般看著林墨沈。

而其他的人聽見大哥發言了，紛紛站住了腳步，手裏掂著打架用的工具，一個個眼裏全是嘲諷和調笑。

朱元已經打算好了，如果林墨沈直接認慫鉆過去，那他就把他打一頓扔進屋子裏關起來；要是林墨沈不願意，那他就先把他揍一頓再扔進屋子裏關起來，不管他怎麽選，今天都別想好過。

“怕。”林墨沈點點頭，果不其然聽見周圍一大片笑聲。

“來，鉆過去，饒了你。”朱元誇張地大笑，心裏面爽到不行，仿佛已經看見了前面的黑發青年跪著朝自己爬來。

然而沒等他收聲，前面一個男孩子突然大叫了一聲。

朱元猛地閉嘴，朝著前面看去，只見拿著鋼管的小老弟躺在地上哼哼唧唧，而那個臆想中本該瑟瑟發抖趴在地上的黑發青年毫發無傷地站在原地，反倒是自己的得力幹將被撂倒了。

“揍他！”

場面開始混亂，一群社會小青年揮著手裏面的棍棒朝著林墨沈打去，然後很快現場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慘叫，那個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冷淡老師打人超兇！

朱元沒想到情況居然變成這樣，內心懊悔沒有帶更多的人來，他看著嗷嗷叫喚的手下，彎身撿起被打飛的一根鋼管加入了進去。

林墨沈沒註意到拎著鋼管朝自己沖來的朱元，背上結結實實挨了一下，很疼，但還在他能接受的範圍內。

眼見朱元又要來第二下，林墨沈立即扔開手裏面叫苦不疊的小孩兒，反手擎制住了朱元的手。

“哢噠！”一聲脆響，朱元手頓時雞爪一樣曲了起來，手裏面鋼管掉到地上，滾了老遠。

朱元神情恐怖地低頭，看著自己被折的變了形的手，整個人都不好了，痛感猛地竄上來，朱元表情扭曲地大叫了起來，“嗷——疼疼疼！！！！放、放放放手！！”

林墨沈沒有放手，反手擒拿，把朱元整個人都擒制住。

兩條胳膊都被擰巴起來，朱元再次豬叫起來：“疼！我錯了！老師……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打到我服？”林墨沈看著求饒求得異常積極的朱混混，又問了一遍。

“不不不，我服，您打到我服……”朱元痛苦地大喊。

這不科學，沒道理，明明是自己人多，而且怎麽沒人告訴他，現在的老師都這麽會打架嗎？

林墨沈看著臉因為疼痛而皺成一團的小混混，問他：“還來不來堵我了？”

“不、不堵了。”

“那我的車怎麽辦？”

朱元看著破爛不堪的車，咬咬牙，“賠，我賠……老師您先放開我。”

林墨沈松開他，朱元頓時松了口氣，不等林墨沈說什麽，喊了一聲“撤。”然後領著一群人呼啦啦跑掉了。

車子的碎玻璃以及小混混們扔在地上來不及帶走的鋼棍鐵棒散落一地。

林墨沈嘆了口氣。

畢竟自己也不差這點錢，跑了也就算了，因為就算是不準他們跑，他們也根本賠不起，如果非要逼他們賠償，就只能去偷或者是去搶。

喊了拖車公司先把車直接拖去4s店，然後打車回家。

上了車，林墨沈坐在後車座上，平靜地看著窗外樹影往後面快速掠過，背上的傷似乎紅腫了起來，直到現在才開始火辣辣的疼，回家必須要敷一些藥才行，以及今天校長說的那件事情——既然沒有做錯，為什麽要道歉。

林墨沈到家的時候林非冉正好在家。

今天周二，他沒有課，當林墨沈打開門的時候他正坐沒坐相地靠在沙發上逗貓。

林非冉停下手裏面的動作，扭頭看著林墨沈沈默地進屋，沈默地關門，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

林非冉想了想，放下手裏面的逗貓棒，走到林墨沈房門口，靠著門框朝裏面看。

三秒後，正脫衣服脫到一半的林墨沈把房門關上了。

面對緊閉的房門，林非冉沒走，還是靠在那兒，他剛剛好像看見林墨沈他背上有傷……這是怎麽了？

林非冉想要問問他發生什麽事了，但是低頭想了一會兒，覺得自己暫時好像還沒啥立場。

於是只好作罷，擡手敲敲門，林非冉朝房間裏的人問道：“老師？需要我來幫你上藥嗎？”

裏面果不其然沒人回應，林非冉鍥而不舍地繼續敲。

沒過一會兒，門就開了，林墨沈走出門，身上已經換了一件新的襯衫，他看了林非冉一眼，淡淡道：“不用了。”

林非冉慢吞吞地收回手，可惜道：“真快。”

在家裏面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後拿好各種證件，林墨沈又出門了。

林非冉抱著貓站在客廳落地窗前，低頭看著樓下林墨沈打車離開，決定打電話給妹妹問問情況。

林菲冉正坐在冰沙店裏吃東西，桌子上還攤著一本數學書，天氣冷了店裏面人不多，還算安靜，比家裏面的環境好很多，林菲冉一邊看書一邊往嘴裏面一小勺一小勺地餵西瓜冰沙。

她之前說的想要學習並不是說說而已，雖然打扮得依舊不像個中學生，但不論是學習態度還是成績都在向著好學生的標準靠攏，雖然暫時還沒脫離班級吊車尾的處境，但比以前要好上太多了。

對此，杜松感到異常欣慰，感動得快哭了……終於等到了浪子回頭，還好他一直沒放棄。

這也是他夢想著當老師的原因之一，只要自己的言行以及教學影響到哪怕只有一個學生，他就覺得自己的人生值得了。

吃完了剛點的冰沙，林菲冉終於冷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沈下心來繼續自己未完成的學習任務。

剛才朱元不知道發什麽瘋發消息過來把自己連帶著二十一班班主任狂罵了一頓，林菲冉有些暴躁，好不容易冷靜下來，沒想到電話又響了起來。

“誰啊……怎麽這麽煩人。”

一看來電人，林菲冉立即收起了臉上的那點不耐煩，“餵，哥？你怎麽突然給我打電話？”

聽清了那邊自家哥哥的問話，林菲冉頓時明白過來，道：“怪不得剛剛朱元那家夥突然發消息來罵我跟林老師，他們一定是去堵人家了……”

掛斷了電話，林菲冉咬著筆桿，覺得自己改天得去教訓教訓朱元那家夥。林菲冉看著手裏面的手機，總覺得自己剛剛好像忘了問哥哥什麽事情，想了半天沒想起來，只好作罷。

寫了一會兒書上的課後練習，林菲冉突然停住了手裏的筆，她記起來剛剛忘記問的什麽事了——林老師真的是她哥念叨了這麽多年的人？

雖然沒能問明白，但是這都死皮賴臉地在人家裏面落戶紮根了，林菲冉覺得肯定沒錯了。

敢動她小嫂子，看來教訓朱元的時候下手得再重點才行。

***

晚上，林墨沈接到了校長的電話。

說是校領導全部都收到了宋夫人的通知，讓林墨沈明天必須給一個交代，就算是辭職不幹，也必須給她孩子道歉。

林墨沈站在陽臺上，覺得有點諷刺，垂眼低聲問道：“校長，她這是在以權壓人，摁頭道歉？”

“我保不住你啊。”鄧校長無奈地嘆了口氣，“學校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明顯這件事情他們不打算就這麽算了，墨沈，既然都到了這個地步了，你辭職不幹也要道歉，要不然就低個頭認個錯吧。”

林墨沈沒回應，而是直接掛斷了電話。

校長盯著自己的手機一楞，然後擡頭看著身邊圍了一圈的人，攤手苦笑，“我就說沒用吧。”

“你趕緊給我解決這件事。”畫著濃妝的貴婦語氣冷冷的，“我兒子現在還在醫院，雖然沒有檢查出什麽問題，但是他現在頭很疼，你們必須給我個交代。我們信任你們學校，把孩子交到你們的手裏，結果出現這種情況？你們的老師就是這麽培育人才的？”

……人才，就您那爛泥扶不上墻的兒子還人才？校長內心吐槽，但是卻敢怒不敢言，官大壓死人啊。

低著頭，鄧校長連連賠笑，應道：“對不起，是我們學校的失誤……對不起宋夫人，我們一定努力做出個讓您滿意的答覆。”

“要是你們沒辦法解決的話，我回去告訴宋書記，讓他來解決。”

“宋副書記。”旁邊有人悄聲地補充了一句。

宋夫人瞪了他一眼，但是卻沒說什麽，她不喜歡提那個副字，但是卻不能捂住別人的嘴巴不讓人說，畢竟說的沒錯，只是聽著有點刺耳罷了。

宋夫人又說了兩句，這才冷笑兩聲離開。

另一邊，林墨沈在陽臺上站了許久，直到被風吹得手腳冰涼，他才轉過身準備回房。

客廳裏林非冉正在聚精會神地和貓一起看電視，直到林墨沈背影在視線範圍內消失，然後傳來了臥室門被關上的聲音，林非冉才收回了自己落在液晶屏幕上的目光。

他垂下眼睛，看著自己的手機發呆，手機屏幕上，赫然顯示著聯系人冉青蒼三個字。

五分鐘後，林非冉下定了決心，他嘆了口氣，低笑著自言自語道：“老師，我為了你決定賣身了，你以後可要對人家以身相許啊。”

說完，他按下了撥通鍵，然後拿著手機慢吞吞地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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